說到德國慕尼黑,許多人首先聯想到每年九月底至十月初的

啤酒節(Oktoberfest)盛況。然而,對我這個在當地待了一年的

大學生來說,啤酒是德國人的開水,所謂的「液體麵包」,

三餐必喝,所以在慕尼黑,甚至整個德國,天天都是啤酒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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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菲律賓女同學法蘿維亞,常在我們這群「聯合國」朋友面前辯稱:

「我的男友 Gustav 可不是典型的德國佬!」


  至於「典型的德國佬」究竟是什麼模樣呢?

且聽「聯合國」的會員發言:「德國佬個個昂起鼻頭,自以為高不可攀。」

瓦茲拉說著,當眾挺起他那捷克籍的鼻子,大搖大擺走個圈,

惹得眾會員個個笑得合不攏嘴。


  「德國佬行事一板一眼,是不知變通的老頑固。」

會講一口流利華語的珍妮來自新加坡,她原本以觀光的名義進來,

註冊後才申請長期簽證,承辦的德國佬竟立刻限她一星期內離境,

回新加坡辦好手續再來。其實,她進來時沒有留下任何記錄

(新加坡人可免簽證進入德國,但有一定的停留期限),

大可愛留多久就留多久,害她直歎德國佬只會刁難善良人,

早知道她就不要那麼老實。(註:這情況發生在從前,沒有申根簽證之前)


  「德國佬老謀深算。」越南籍華裔的胡燕以前跟著全家

以難民身份來到德國,政府提供他們完善的語言和技術訓練,

然後派發到一個鄉下小村,方圓數十英里內,只有他們一家越南人。

德國佬的做法,是將難民平均分配各地,卻間接剝奪了

他們與同胞相聚說話的機會。


  「年輕德國男子個個長得帥。」熱情的巴西姑娘娜拉,

每天一早踏入教室,總不忘向大家報告她在地下鐵裡碰到的幾個俊男

是如何個帥法。當初她是坐飛機到荷蘭,改搭巴士進入德國。

顯然除了她之外,沒有一個人對德國佬有好感。


頑固而至於僵化

  初抵慕尼黑,一下飛機,映入眼簾的是一株株高大茂密的栗子樹,

葉片間開滿了叢叢粉白花,隨之而來的是感受到強烈的文化衝擊。

因為我是由美國直接飛來,置身於德語世界中,覺得它的發音特別重,

不如美語來得輕揚,總覺得聽得非常不順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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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麗安廣場

  等行李放好,我急著辦第一件事,趕到銀行把帶來的美金旅行支票

存起來。我趕到瑪麗安廣場(Marienplatz)附近的德意志銀行,我打算開個新戶頭。

一個漂亮的女銀行員立刻告訴我:

  「本行的開戶條件是,你每個月必須固定存一筆錢進賬。」


  「可是,我是交換學生,來這裡念書的,而且只唸一年。

沒有工作,每個月去哪兒弄錢呢?」我心裡想,就是因為缺錢,

才三不五時央求遠在臺灣的老爸襄助。


  「如果你無法固定存錢,不僅沒利息可領,銀行每個月

還要從你的帳戶裡扣除若干手續費。」戶頭開不成,我的旅行支票

只能小心收藏著,每個月拿一張兌換現金,省著換。

幸好除了吃和旅行,我的住宿費已在美國全數繳清。至於學雜費,

因為是交換學生,一個人頭換一個,兩邊大學的學生各繳各的,

來到德國就完全不必繳了。


  另外一次也是在銀行,我想買一張二十英鎊的匯票,

女銀行員說,他們不兌外匯給非本行客戶。

  「可是,我願意另付手續費,這樣可以嗎?」


  她打了通電話到總行請示後,還是搖頭:

「沒有在我們這裡開戶者,沒有資格買外匯。」


  更別提在德國打電話,沒有「對方付費」(collect call)這回事,

也沒有所謂的減價優待時間了。


享受生活最重要

  顯然,大部分的德國佬都具有天生的優越感。

  在美國,到處都設有自動販賣報攤,投下硬幣,門就可打開,

自己從整疊的報紙中拿一份,台灣則是投一份報的錢,

機器只會掉下一份報,不多也不少;但在慕尼黑,這些路邊報攤

應該冠上「誠實報攤」四個字,雖然也是投幣式,只是這種報攤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從來不上鎖,任何人在任何時間都可以輕易取出一大疊。

一份報紙折合台幣百元左右,他們也不擔心被順手牽羊。

我想一定很少人偷報紙,不然這些報攤早就關門大吉。


  德國老闆似乎挺信任員工,我們在一家最大的電子公司的大樓內

走來走去,每間小辦公室的門都關得緊緊的,若有員工在裡面搞鬼也看不出來。


  德國人愛乾淨,每戶人家裡整理得一塵不染。我暫住的公寓,

樓梯和走廊由房東的一對成年兒女輪流負責打掃,以換取住在家裡的食宿費。

三天兩頭,我總會看到這對帥哥美女跪在地上,以肥皂、抹布

將磨石子地面擦拭得清潔溜溜。許多夫妻沒有生兒育女,

倒養了幾條狗兒子。白天的人行道、公園裡,放眼望去都是一身西裝、

洋裝打扮齊整的老夫婦在遛狗。每座公園的入口都有一座自動販賣機,

賣方便盒,所以滿街都是狗,卻四處見不到狗大便。


  雖然沒有實施戒嚴法,德國的規定倒是不少。商業區的卡車卸貨

只限於晚上十點半至上午九點四十五分間執行,以免影響交通和有礙觀瞻。

慕尼黑的地下鐵比巴黎、倫敦或阿姆斯特丹的明亮、整潔多了,尤其

找不到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睡在站裡;我親眼看見有人躺在長椅上睡大覺,

沒一會工夫,就被兩名粗壯的員警架走了。


  一回,幾個朋友在公寓自家的草坪上辦烤肉大會,

一股股濃煙冒得不亦樂乎。不久就聽到鄰居來按門鈴,抗議:

「雖是在你家烤肉,卻已影響到我們家。下回你要烤肉,

可得先徵求整棟住戶同意才行。」許多住宅區都插著一塊牌子,

明示下午幾點之間,不准鳴喇叭和大聲喧嘩,免得吵到正在睡午覺的老人和小孩。


  和臺北人比起來,慕尼黑的德國佬顯然閒散多了。上班族

大半以自行車作為交通工具,道路兩旁有特別規劃出來的單車道,

騎得安全自在。


  曾經有人作調查報告,一般德國人生活的目標以家庭排第一位,

然後是休閒、友誼,第四位才是工作。如今三十歲以下的年輕人

有一半表示,相比金錢來說,寧願享有更多的休閒時間。

德國上班族每週平均工作三十六小時,比美國少兩小時,比瑞士少四小時。

每年有六個禮拜的休假,休假期間,公司加發一半薪水作為慰勞。


  我朋友說她姑姑在臺北開鐘錶眼鏡行,生意不錯,

可是為了守住店面,夫妻兩人一年到頭休息不了幾天,

簡直成了店的奴隸。德國的個人店鋪相當多,與中美的情形大不相同,

平日早上九或十點開門,下午六點半一到就關門,中午還休息整整兩小時,

而週末下午及假日都不營業;反正大家一起放假,不用擔心生意被搶走。

連診所也是每年休息好幾個星期,醫生護士全度假去,病人只好換地方看病。


可憐的德國孩子

  前幾年,德國有份雜誌曾對德國男性發出一份調查,要他們列舉出

人生的最愛,拔頭籌者是賓士或寶馬的最新款式轎車,排名第二是他們的狗,

再下來空了好幾行(顯然他們一時想不起人生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的),

才是他們的妻子,然後再空了許多許多行,只有少數人填上孩子。


  說來真可笑,在今日德國的人口當中,兒童竟成了少數民族。

前不久,有德國佬建議政府設立法令,禁止對孩童

「打罵,擰挖耳朵和拿魔鬼來恐嚇」,因為德國佬認為管教孩子非常重要。

大家以為德國實施「愛的教育」,不打不罵,那就錯了。

德國兒童可沒這麼寶貝,學校裡,老師摑學生耳光是被允許的,

家長也默認。同時,無論在餐廳、教室、公共場所或自家的庭院裡,

兒童成了令人討厭的小東西。尤其許多寡婦(因為二次大戰的緣故,

造成不少守寡的德國姥)看見兒童暴跳喧嘩,每每皺眉低聲詛咒。

公寓出租常限定沒有小孩的夫婦,就是怕孩子們太吵。


  有一回,我和朋友全家一起上餐館,當然,他們的一兒一女也同行。

當晚,餐館的生意特別好,人坐得滿滿的,我們依歐洲人的習慣

與他人共坐一桌,等菜上來前,我禮貌地向鄰座的德國佬點頭打招呼,

他也回了禮,沒料到他開口的第一句竟是:

「你們怎麼可以把小孩帶進餐廳裡來?只要他們一鬧,

我們用餐的情緒全沒了!」


  我當場惱了:「先生,既然您把您的小狗都帶進來了,

我們為什麼不能帶孩子來呢?」哼!難然小孩比狗還不如。


  其實這老兄也不無道理,自從踏進餐館裡,他的狗就一聲也不吭,

當主人用餐時,就乖乖地趴在桌子底下;哪像小孩子活潑又搞怪,

兩姊弟不時爭執或尖叫起來,就只差沒有在餐廳裡跑來跑去捉迷藏。


  這也是事實,德國成年人的用餐禮儀十分周到,喝湯時不發出半點聲響;

朋友對坐,以低得近乎耳語的聲音交談,好像鄰桌坐著個秘密警察

隨時窺伺著似的。然而,德國孩童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在學校裡,

常見孩子橫衝直撞,碰倒了別的同學,行為明顯粗魯和缺乏耐心。

即使大學生也多半如此。一項維持多年的習俗是,

如果老師課講得好或講到精彩處,全體學生就使勁敲木桌以示喝彩,

嘈雜吆喝的聲音在學校的另一頭都能聽見;如果課講得不好,

底下的學生反而安安靜靜的,毫無反應。


  目前,德國政府非常擔心,以歷年的人口出生率來看,

出生遠不及死亡,長久下去,將來這世界上恐怕再也沒有日爾曼民族的存在。

為了鼓勵人民多多增產報國,德國政府懸出重賞,第一個小孩出生,

父母每個月可領到相當於七百美元的津貼,為期一年半。

如果父母中有一位願意留在家中照顧小孩的話,尚可申請留職停薪。

此外,德國公立學校一律免費,從幼稚園念到博士班。這種義務教育

真的是完全免費,連課本和文具都在內。


  可惜,政府拼命鼓勵,國民依然我行我素,如今百分之六十的

德國夫婦只有一個或完全沒有小孩。德國佬對生活品質的要求越來越高,

講究開好車,住好房,度長假,相對之下,孩子反而成了有去無回,

完全賠本的一項投資。


  德國佬之所以變得如此自私,推究其原因,大致是本身缺乏十足的安全感,

歷經兩次世界大戰失敗,他們的內心深處隱約有股壞的兆頭,

深怕目前擁有的這一切會在一夕之間化為烏有。同時,他們天生的悲觀態度

和易受人支配的性格,使得教養小孩成了一樁艱巨的任務。


居雖不易,事無絕對

  回頭再談賃屋而居這件事,不禁感歎德國居,大不易。

德國地小人稠,加上許多觀光區禁建,房子根本不夠住。

外國人想在當地租屋,難上加難,限制不少。曾有兩位中國男同學

想合租兩個房間(一客廳、一臥室──德國說的幾房並不單指臥房),

人家說什麼也不肯。如果是一男一女就可以,至於有沒有結婚倒無所謂。


  我在慕尼黑唸書一年,離開德國前,跟房東約好退房時間,

他來檢查屋子,以退回押金。我早就知道老德普遍有愛乾淨的習慣,

所以花了整整三天的工夫打掃全屋,自認為已毫無瑕疵,

簡直可以跪下來舔地板。誰料到,房東一進門,哪兒都不瞧,

大步往臥室走去,然後踮起腳跟,大手往超過兩公尺高的衣櫥上一抹,

再把那沾了灰塵的手掌伸到我面前:「你看,這是什麼?」

當場扣下部分押金。


  我頓時瞠目結舌,悔恨自己生得不夠高,也後悔居然沒想到

該搬把椅子上去瞧瞧衣櫥上的灰塵,以致漏了這塊死角,功虧一簣。

唉!頑固的德國佬,別提了。


  然而,德國佬就算頑固,而今也不得不向中國人靠邊站。

今年暑假我又回到慕尼黑,在市中心有家舉世聞名的皇家啤酒館,

當年希特勒就在此地號召鼓惑群眾。這家以啤酒、香腸和豬腳號召顧客,

可容納五千人的超大空間,臺上樂隊現場演奏的竟是「月亮代表我的心」、

「在那遙遠的地方」、「中國人民解放軍進行曲」,給遙遠東方來的客人

一個意外的驚喜,因為中國遊客已是觀光大生意,任誰也不敢怠慢呢!

 
 我想我應該把這篇文章的題目改為:「現實德國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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