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寒部落格

 　　前言：〈教材精讀〉課程，有位著名私校高中資優班女生，

學校安排他們每周六到清大生命科學系上課，讓我想起十年前

我寫的一篇小文。

　　二十年來，我在全省各地及大陸，講過數百場有關萊特建築的演講，

總會順便帶一下密斯（Mies van der Rohe）和菲利浦‧強森（Philip Johnson）

的玻璃屋，然後我就當場感嘆，在台灣，大概不太可能蓋玻璃屋，因為

土地太窄，屋子距離太近，缺乏私密感......

　　沒想到，台灣居然真有人蓋玻璃屋，完完全全透明的房子，而且

美得讓我回來幾天依然覺得如夢一般，彷彿一切都不是真的。

　　有一回，我到清大演講〈瀑布上的房子－追尋建築大師萊特的腳印〉，

玻璃屋的主人事先知悉，跟清大總務長夫人說好，帶我登門做客，

而且還招待晚餐。雖然我並不認識這個人，但他說早就讀過我的

《瀑布上的房子》。

　　演講完，又簽名，弄到五點半。雨後陰沉，天色很快就覺得暗了。

　　由總務長開車，往高速公路行去。我心裡暗自想著：到底在什麼地方啊？

　　車子七彎八拐，很擔心走錯了路，在這荒郊野外。最後終於到了苗栗南庄，

獅頭山附近的一條小山路，車子緩緩開上了坡，到了山腰路已盡，主人

的家也到了。

　　路途中，發生一件插曲。

　　天色昏暗，我們有點迷了路，總務長夫人於是打手機過去他的

手機，可是，一時沒人接，不知如何是好？

　　驀然間，我靈光一閃，想到玻璃屋主人的博士妻子，她的名字

竟然與老公所學有關，是某種植物的名稱。我建議打104，竟然查到

室內電話，打過去，有人接，才問清楚了路。

　　從半山腰一直到山頂，佔據了三千多坪的土地面積，那玻璃屋

就藏在山腰的角落，高高俯視山腳下，周圍是原始林，無人居，

位置巍然獨立，外人根本無從窺視它。

　

　　跟密斯和菲利浦‧強森不一樣的地方，這座玻璃屋有三層，而

前兩位設計的玻璃屋僅有一層而已。

　　真的不敢相信！那玻璃屋每一層全部打通，玻璃牆以鋼架支撐，

我特別問道：這玻璃不會被人打破嗎？（有點像白癡問的話）

　　主人回答：這是強化玻璃。（早該想到的，汽車不也是這樣）

　　環顧室內，名符其實的 Less is more. 除了床、少許家具，

整個屋子空空落落，月光下看去，真的是透明到晶瑩剔透。

　　主人也是著名的植物專家，曾經擔任過台中科學博物館館長。

在玻璃屋下方，另一塊坡地上蓋了花房，晚餐就在花香綠意中進行。

晚餐吃的是水餃。

　　我第一次見識到什麼樣的人擁有「綠手指」（green thumb）。

好像不管什麼植物到了這人手裡就長得特別鮮豔，格外茂盛；

令人生氣的是，任何植物到了我家裡，沒有早早魂歸西天，也會

生得崎嶇不全......

　　不久前，茶花開的季節，金庸也來作客。主人端出十二種

不一樣的茶花見客，其中一種是曾經出現在金庸某一本武俠小說

裡的「血茶花」──純白的花瓣上帶一絲紅。連金庸本人都未曾

見識過這種茶花，他只是聽人說起，就把它寫進了小說裡。

　　花房底下闢了魚池，幾乎與地面齊平，天這麼黑，主人一直

提醒我們當心，因為剛下過雨，有些污泥流進了池，原來透明的

魚池水面變得猶如硬面青色玻璃，令人很想踩上去跳舞。

　　然而好戲還在後頭，池裡幾乎什麼也沒養，只養了四尾烏鰡，

那魚身簡直快跟我的身高一樣，當牠懸空騰躍，在朦朦月光下，

我以為見到了「尼斯湖水怪」，著實嚇出了一身冷汗。

　　那晚，雖近中秋，月亮躲了起來，景物似近還遠，我一下看

清楚，一下又看不見，約是夢裡才會如此吧。

　　臨別前，玻璃屋主人邀約，明年四月再來賞桐花。我心裡，

也許白晝裡，玻璃屋是另一番風姿？

　　註：玻璃屋主人是清大生命科學系教授。

這七張照片是密斯設計的范斯沃斯之家，2013年我帶讀者

〈瀑布上的房子之旅〉現場拍攝的。